说是要好好学习,其实赵燕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艾琳娜精心准备好的“艾尔迪亚语二十日速成”上,相反,他把大部分时间用来研读这庞大的图书馆的书籍。对他而言,这里简直就是宝库。
了解一切,听上去是相当庞大的目标甚至是幻想,赵燕在那一日感受到终极的恐惧和无力后也放弃了理想,伪装自己成为普通人。
但是他现在有实现这一理想的钥匙:永生。只要给它足够的时间,猴子也能胡乱敲出莎士比亚全集。赵燕坚信,只要坚持对人类所有知识进行不断的学习,那么就总有一天他会达成这个理想。
现在他只要学习,学习,学习。一直从早晨看书到夜晚,借着一种特殊的发光矿石当做光源。
可以说,赵燕看书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他现在正读到一本介绍印刷术的书。
赵燕笑笑,一本用印刷术制成的印刷书介绍印刷术。
异世界的印刷术看起来与他曾经的世界别无二致,对赵燕来说,这其实也是古代的知识了,但他看得津津有味。
印刷术的具体技术,所用材料,以及不同时期的改进。那么,在这个世界里是谁首先“发现”了印刷术呢?
赵燕没有在书上找到答案,这让他有些苦恼。
更让他郁闷的是,他后来翻看了许多其他的关于科学技术的书籍,发现它们的首先发明者的名字都无从知晓,有些看起来毫无根据的传说也层出不穷。
为什么一个确切的人物都找不到呢?
脑袋上被人轻敲了一下,赵燕从沉思中惊醒,发现自称是他的老师的本地领主艾琳娜正一脸不高兴瞪着他。她用一种装模做样的语气说道:“看什么闲书,我问你,今天的功课完成了吗?晚上我可是要抽查的!”
那种故意显得学识渊博的语气在赵燕看来却显得艾琳娜有点可怜。
从那天开始,艾琳娜自封为赵燕的语言课老师,要让他尽快掌握这个艾尔迪亚语,至少达到与当地人日常交流的程度。
一开始,赵燕是十分认真在学习的,先从简单的音标学起,很快开始学习单词,语法,读写,简直突飞猛进。这让艾琳娜很是得意,每天执行公务管理领地事务的心情都愉悦了不少。但是很快,艾琳娜就发现赵燕的学习速度过快,已经到了自主学习的地步了。
艾琳娜也许只是想要享受一种“作为优秀的大人教导小孩”的感觉。可惜,赵燕不是小孩。
赵燕在晚上检查[探寻]时,发现他的[艾尔迪亚语]的熟练度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地步。
艾琳娜似乎也感受到这一事实,每天教导他时的底气都不足了,然后就在赵燕学习语言的第五天后,她就突然换上了这种装模做样的语气。赵燕只当没注意到,依然尊敬这位“老师”。
每天晚上艾琳娜都会安排一次小测验。随着赵燕水平的提升,考题难度也逐渐变高,赵燕只当没注意到,对艾琳娜有时突然的小孩子气的行为也十分迎合。
终于有一天晚上,赵燕不经意间指出试卷上考题的一出错误。艾琳娜当时瞬间就不好了,大吵大闹一番,嚷嚷着“考题出错不能算错,那是……读书人的事,能算出错吗?”之后,她好像因为被揭穿产生羞愧暴走了一般,闭着眼睛大叫向赵燕挥拳。
那时赵燕才知道,艾琳娜作为领主能够管理百来号士兵和更多平民是有原因的,一套训练有素的格斗技外加锁喉把赵燕打到第二天下不来床。之后艾琳娜带来慰问品不停赔礼道歉时脸简直红的像,像那个什么……
赵燕躺在床上脑中想到一个比喻,但是被这个比喻吓坏了,连忙忘掉。
那一天,赵燕一整晚都没睡好觉。
虽然这一切都让她显得很可怜,但是赵燕决定要尽早打破她的幻想为好,他用尽可能委婉的说法说道:“我觉得不用你教我了。”
真是好委婉好高情商呢!
果然艾琳娜闻言顿时羞红了脸,眼眶甚至有些湿润,却还在嘴硬:“你,你这是对老师的态度吗?如果不好好学习,将来怎么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看的出来,她在极力维持自己的理智以免发生上次一顿操作把赵燕打上床的事情。
“所以你听我说……”
“要叫我老师!”
“咳,艾琳娜老师,我现在能和你熟练对话,就是我已经学成的最好证明了。”
“唔,这,这个……”
“老师,”赵燕抓住艾琳娜动摇的时机,“你真的是一个好老师,我很感激你教我语言,你看我现在能这么流畅地与您说话,不也说明这是你教导有方吗?”
赵燕搜肠刮肚想一些可以表达他的感情的语句,无奈他从小嘴巴就笨,但也得硬着头皮安慰这个心理年龄莫名有点小的老师。
顺便一提,他现在注意力高度集中,一旦眼前艾琳娜有暴走的征兆就迅速开启“白虎功”。不是为了制敌,而是为了逃跑。
真的非常恐怖,兄弟。赵燕确信,他打不过因为羞愧而失去理智的艾琳娜。
无奈艾琳娜依然低垂着头,没有听进赵燕的话。
“艾琳娜?”
赵燕再次放柔语气。两眼紧盯艾琳娜的面部表情。
“我,教的不好吗?”赵燕一阵茫然,艾琳娜此时的神情,就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
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赵燕把目光投向窗外,一片美丽的星空下村庄已经休息了。他接下来说的话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帮助我很多,我初来乍到,你却如此贴心地照顾我,我真的很感谢你。而且,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艾琳娜抬起头,清澈的眼睛用探寻的眼神注视着他。赵燕不得不逼迫自己再说些什么免得失态:“就是……你这么细心地帮助我,感觉你就像我的大姐姐一样,有时又不是……”
别说了,快别说了!
虽然赵燕感觉来到异世界的时间不长,但每天晚上的钟声和理智都告诉他: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他几乎只和艾琳娜交流,只看见艾琳娜的一举一动,和她在图书馆里一起学习的时光简直像羊皮纸上的图画一般静止不动。让人不愿打破。
偶尔走出城堡,村庄里也只有面目冷漠的村民匆匆跑进家中,丝毫不想和他这个外乡人扯上关系。
后来,赵燕怎么都找不到那个督促男人搬运木箱的青年,因为至少他还对赵燕露出过友好的微笑。
沉默阴沉的士兵们也只顾忙活他们的事情,因为他初来乍到时闯出的祸,他们也从未与赵燕有过交谈。
赵燕便把所有的时间花在阅读图书馆的书籍上,也促使他的语言水平突飞猛进。但偶然在书堆里抬起头来,想要眺望远方。却只能看见窗外一片跑死马也走不到尽头的平原。
无聊。
或者说孤独。
而赵燕心镜如此,也能理解艾琳娜如此渴望一个人来陪伴自己的心情。所以当时她在树林里看见赵燕时,才会那么开心。
只有艾琳娜这个鲜活的生命一直迸发出活力,在这个赵燕尚且不了解的世界里和他朝夕相处。她作为领主时充满坚定和威严,而只有他们两人时她又像小女生一样做出一些幼稚的事情。
“你有时又会很介意一些事情,那个时候你和平时不一样,我有时,就想看到你那样的反应。”
其实赵燕心底里认为那样的艾琳娜很可爱。
但他从没有过这种陌生的,怪异的,甚至有些可怕的感觉。所以他一直只是假借学习来屏蔽这种感觉。
不知为何,他今天畅所欲言。但看见艾琳娜眼睛越张越大,赵燕此时只感到一阵后悔。
“真的吗!”
突然艾琳娜双手抓住赵燕的左手,这个动作让她得以更加靠近他,两人的双眼对视,距离不足一尺。
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赵燕陷入一阵恍惚。
他又回想起那噩梦般的一天,同学死去了,其他人的反应,老师的惊叫,歹徒跪在地上用还是温热的红刀又抹开自己的脖子。
他当时毫无反应。甚至带着一种毫无感情纯粹理性的兴趣,最后对尚有意识的歹徒说道:“我很中意你呢。”
直到晚上看着璀璨的星空,他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膨胀的力量嘶吼着这一切都不公平,他用家里的刀划开手臂妄图离开这个残酷的宇宙,领居发现当时几进癫狂的他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最后制服他时用了两个成年男人,把他送到救护车上时用了四个男人。
赵燕一直不肯先相信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是真的,他记得那天的所有细节,但怎么都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看着母亲坐在病床旁担忧地问东问西,他只感到一阵茫然。
噩梦惊醒。
发生了什么?
赵燕看见艾琳娜慢慢放开手,好像在责怪自己的失态。她的脸上孩子气逐渐褪去。
“艾琳娜?”
“嗯,怎么了?”
“额,没什么,你突然变得好安静。”
“要叫我老师!”
诶?怎么又回溯到这么久远的事情上面,我还以为我已经把事情谈妥了呢。
不过赵燕心中还有一点放松的心情,看来心理年龄小于生理年龄的艾琳娜并没有察觉到赵燕刚才的异样。
“别以为拍马屁就可以蒙混过关了,今天你给我早早睡觉,明天我要给你准备最难的考试,如果你通过了以后我就让你随便看杂书,通不过你以后就把笔记抄二十遍!现在给我回去。”
艾琳娜挥舞着双手,宽大的白袖子晃来晃去,就要赶赵燕走。
被“老师”用力推出图书馆的赵燕还想说点什么,但又听到艾琳娜在背后气呼呼的说话声:“我当年那个老师把我往死里教,没学好就不让吃饭不让休息。不行,凭什么你就学的这么快这么好,我一定要把我受的气都发泄出来才行,你给我做好觉悟吧!”
感情你就是为了这种事才折磨我的!
赵燕一时无语,最后还是无奈笑笑,乖乖回房休息了。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最后只留下艾琳娜在空旷的图书馆。
她脸上假装的气愤逐渐消失。她心中只留下怅然。
空气中响起一句似有若无的话:“不可能的,我是不可能的……”
月光下她的影子逐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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